善良是一种美德,但一个女人过分善良便是软弱,而且也恰恰会被别人所利用。 吴明然颇有诚意的一夜长跪,使林雪茵暂时打消了她准备反叛婚姻的计划。 在她和吴明然之间,那种半死不活的婚姻关系,就如一支风中的烛光,时明时暗。 有时候,几乎已经走到了尽头,但会突然间重新振作一下,让人再回过头来,对它抱有幻想。 有时候,林雪茵在对羊革的刻骨铭心的思念中,会十分后悔自己在第二天没有决然走开,那么也许现在她的新生活已经开始了。 可是,当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在同床共眠了八百多个日夜之后,原本在二人之间的空白便会被若干复杂的东西填满了。 随着婚姻的出现裂痕,吴明然一度辉煌过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失意使这个粗野的男人变得沉默寡言了,林雪茵注意到了他的颓废,出于一种同情,她开始对他的事情关心起来。 令林雪茵吃惊的是,吴明然的公司已经濒临破产的边缘。那项因为资金周转困难而进度缓慢的工程,在八月份,几乎全部停工了。 至于停工的原因,是由于资金短缺而造成的施工问题。 吴明然为了向买主交差,不得不在极其窘迫的资金限度内,采取了一种自欺欺人的办法:在施工中大量偷工减料。 现在,他已经开始尝到了自己一手酿成的苦果:工程被质量监督部门责令停工! “没有补救的办法?”林雪茵问一筹莫展的吴明然。 “所有办法都需要钱。”他垂头丧气地说。 “贷款呀。” “不行。” “借呢?” “谁会有这么一大笔资金闲置在那儿?纵然有,也没有人会借。” “多少?” “嗯?……大概一百多万吧。” 吴明然的手一直不停地发抖,这是他近期来常常发生的一种症状,像是老年性的神经紊乱一样。 林雪茵沉默下来,这种时刻,两人之间产生了一种同舟共济的协同感。 或许,从这一点来看,林雪茵还对这个男人有一点爱的情愫。 林雪茵找到陈文杰时,陈文杰一开始显得很漠然,他矜持地请林雪茵坐下,但没有跟她说话。 “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林雪茵开门见山。 陈文杰从他面前的文件上抬起眼,似乎刚刚看见林雪茵。 “你说什么?” 林雪茵觉得血涌上脑门,但她忍住了。她从决定来找陈文杰时就决定了,必要时可以作出牺牲。 “你那么忙呀?连我说话都听不见了。”林雪茵欲擒故纵,讥讽地说。目光里有一种让人,尤其是男人,产生误解的意味。 陈文杰一笑,把面前装模作样的文件推到一边,问:“我能帮什么忙?” “你先说帮不帮吧?”林雪茵紧逼一步,她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像个讨欢的女人。 “你先说说看。”陈文杰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那你是不想帮了?”林雪茵有些强辞夺理起来。 “我没说呵。”陈文杰离开椅子,想回避一下林雪茵给他的诱惑的压力。 “那到底帮,还是不帮?” 陈文杰心里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作了一下估量,他一直期待的正是这种机会,就像上一次林雪茵令人吃惊地向他提供的机会一样。 他已经愚蠢地放走了一次,这一次,他不仅不能再错过,还要去争取! “何必这么着急?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当然愿意帮你的忙,你说吧。” 林雪茵松一口气,坐到沙发上,把吴明然的处境讲了一下。 陈文杰当然是最希望这种局面发生的人了,但他听完了林雪茵的叙述,对这个女人的感情更加复杂了。 “一百多万呀!”他故作吃惊地说,“怎么会搞成这样” “我已经说了,现在就看您的意思。当然,”林雪茵继续施加压力,“你不要为难,我只是一直觉得你是我最可依赖的一个朋友,所以先来找你,要是你……” “我知道我知道。”陈文杰美滋滋地说。 林雪茵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虽然这看起来很卑鄙,但她所说的话似乎也有那么一点发自内心的味道。 “可以吗?” “当然,我一下子恐怕拿不出这么多,但我可以尽力,你放心好了。”陈文杰豪气干云。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林雪茵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对,是帮你!”陈文杰突出地说是“你”,而不是“他”。 “那我该怎么谢你呢?……这样吧,我打电话跟吴明然说一声,我们一起去吃饭。” “不必了吧。”陈文杰说,他的意思是指不必再让林雪茵的丈夫介入到这顿饭里来了。 “那怎么行?”林雪茵执意要给吴明然打电话,但吴明然却似乎失踪了。 陈文杰高兴起来。 “他大概很忙,不如这样,我请你吧。我们很久没一起吃饭了。” 林雪茵对陈文杰的心态一目了然。 但她是有备而来,更何况,陈文杰在她的心目中,已经不再是一个平常意义上的男人和朋友。 自从那次她在陈文杰面前袒然相见时,她已经把她和他之间多年前的那种关系,以及她心中对他的那些距离感,统统抛弃了。 在某种意义上,陈文杰是她的生命中第二个具深远影响的男人。不过,林雪茵不无惭愧地想,陈文杰只能是悲剧性的角色。 为了一个男人,而在另一个男人面前不惜一切牺牲的女人,显得有些卑鄙。 但林雪茵的更大的痛苦在于:她这样做是否值得?第9章 大概有十天的时间里,被林雪茵的优柔寡断弄得魂不守舍的羊革没有与林雪茵联系。 这十天的时间,对于林雪茵在爱情与婚姻之间的抉择造成了更大的障碍。 她的心在两个性格上格格不入,志向上各有千秋,但在给她的心灵上投入砝码的重量却又互有胜负的男人之间徘徊着。 十天以来,也许是因为林雪茵所表现出的热情,感动了吴明然,他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令人满意了。 甚至,林雪茵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开始向他的一边倾斜了。 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夫妻之间的亲热似乎也走出了误区,步入了以往的正轨。 在一定程度上,林雪茵认为自己对这种方式感到很满意。 虽然,也许由于事务繁累的缘故,吴明然在亲热的过程中情绪起伏不定,但大体上来说,林雪茵觉得还可以接受。 夫妻,本来应该就是平淡的和谐,只有情人间才需要激情。 而人是不可能一直靠激情活着的。 如果说,她选择了羊革的爱情,当她和他重建婚姻的桥梁之后,他们会保持这激情到永久吗?这是一个超验的问题,她无法判定。 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一直折磨着她,但她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它像恶梦一样走起路来无声无息,在这幢房子里,每一个角落里,甚至当她偶尔打开钢琴时,在琴盖的下面,它就会飘出来,如一股煮熟了的米香,但它是可怕的。 它把林雪茵的身体完全控制了,她的心有时会隐约地提到了它,而它稍纵即逝。 没等林雪茵有所反应,它便化为一片白茫茫的水雾,附在了她意识的镜面上,模糊了。 林雪茵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沉默了,她总是坐在沙发里,静静地沉思,其实什么也没有想。 而周围的一切死的——家俱,活的——吴明然,对她都是没有意义的。 她从来没有把它们和他装在心里,她远离了这一切、甚至包括那个长发杂乱的画家,他们都和她的生命——幸福——无关,她是孤单的,家是一个生活在母体的混沌中的胎儿,盲目地活着,仅仅活着而已。 她的灵魂狂躁地奔跑着,在云端、山上、林间、草原上驰来骋往,高声大叫,精疲力竭而毫无收获。 她那样出神地坐着,有时一点轻微的响动便会让她惊惧起来,尖叫一声。 吴明然伸过来放在她头上的手,会令她突然颤栗一下,仿佛被针刺了一样。 吴明然诧异地问妻子,她是否有什么不舒服。 林雪茵默默地摇摇头,她没有说话的欲望。 面前这个男人为什么无息无声,仿佛一条魅影一样让她感到不安? 关于吴明然的工程,据他自己说,有了那笔钱,已经开始重新运行起来了。 但他没有问林雪茵是从何处弄来的钱,他看见钱之后几乎把林雪茵给忘了,这让她很失望。 既然吴明然的生意已经开始好转,林雪茵想回一趟重庆,去看一看父母,或许在父母面前,她的忧虑与不安会减轻些。 吴明然很痛快地同意了她的想法,看来,他并不像说的那样需要林雪茵在他的身边。 那么,在走之前,是否有必要去和羊革说一声呢? 他现在在干什么? 想到羊革,林雪茵头痛欲裂,这是一种爱情综合症,因为这爱情是绝望的,是没有结局的。 它就像一场美梦,总会被别人打断。 还是不要再见他了罢,也许时间的针会缝合她心中的伤口,在吃一顿早餐之后,在一首乐曲之后,在一次跳舞之后,这令人心颤的梦就平息了,在意识上消逝了。 离家的前一夜,夫妻之间为暂别而举行了小小的酒会,两个人浓情蜜意的酒会。 入口酸甜的红葡萄酒,使心变得柔和起来,在灯下对视的效果,使那个作为丈夫的男人显得情意款款。 那张刚毅的脸,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挫折之后,苍白而又消瘦,惹起女人的母性的温情。 吴明然的手,在这略带伤感的饯别之夜,颤抖着。 他在为什么而颤抖? 被醇浆佳酿染红了脸蛋的林雪茵,在夜的和平中,是纯净的,犹如一个含羞的处女。 两个人自然而然地紧偎在一起,互相抚爱和亲吻,这种柔情是那么沉静,一如夜色的冷淡。 “要我吗?”她吻着男人的耳轮,轻声地问。 吴明然没有回答,他的手放在林雪茵的腰上,缓慢地滑向她光裸的大腿。 林雪茵呻吟了一声,但只是表明她愿意接受抚摸,并没有激动。 她的皮肤对那只手的冷静感到了吃惊,因为它不像是一个男人充满渴望的手,而是一只笨拙和被动的手。 林雪茵笑着说:“你怎么像个第一次碰女人的小男生?” 吴明然未置可否地笑笑,从林雪茵的腿上把手收回来,说:“我洗一下手,然后好好地摸你,十八摸。” 他站起来,进了洗手间。 林雪茵大声问:“你刚才说什么?十八摸?什么叫十八摸呀?” 吴明然在洗手间里伴着水声说:“北方的传统手艺,能让你飘飘欲仙!” “是吗?”林雪茵笑着问,“那摸哪儿呀?” 水声仍旧响着,但不像是在洗手。吴明然拿腔捏调地唱:“一呀摸,摸到了胳肢窝;二呀摸,……” 林雪茵抿着酒杯的边沿,情绪升温了。 吴明然的声音低下去,但没有出来。 林雪茵仰靠在松软的沙发上,突然觉得一切都美妙起来了。 生活是一块未加雕琢的玉石,若想得到一块精美的美玉,那就必须要去采掘和精心雕镌。 过了足有十几分钟,吴明然步伐摇晃地走出来,林雪茵回头望着他,男人的脸色更加苍白了,那是灯光的缘故。 “怎么才出来?人家都等急了。”林雪茵娇滴滴地说,娇羞之状更像一个情人,而不是一个老实巴脚的妻子。 “我来了。”吴明然含糊地说。 “我还要听那个‘十八摸’。”林雪茵说。 “刚才摸到哪儿了?”吴明然坐过来,把林雪茵拥入怀中。他的口中有一股熟悉的香气,也许是爱情的香气。 “第九摸。”林雪茵把自己的身子展开,两只裸在薄纱裙下的小乳房清晰地挺起来,若隐若现,平添动人的妩媚。 “九呀摸,摸,摸……”吴明然俯下脸,用唇扫着林雪茵的酥胸,“摸在她的暖心窝。” 林雪茵咯咯地笑起来,男人的舌尖濡湿了纱裙,坚挺的乳峰突起着,慢慢坚硬起来,内心的火苗跃动着,亮了。 那豆状的火苗扩大起来,在她圆形的子宫里散发着光和热,把那里面温暖了。 正是在这温暖的奶状的粘稠里,另外一个男人在那里面复活着。林雪茵叫着,声音含混,但那是对另一个男人的呼唤。 她不敢睁开眼睛,害怕会看见两个男人,看见他们在自己的身体上,灵魂中的争斗。 有一刻,她会一下子清醒过来,大惊失色,害怕吴明然看穿了她的心事。 不过,吴明然似乎丧失了意识,他沉没在她的皮肤里,她的隆起与凹陷里,他嗅着、探寻着,越来越急促地喘着,变得疯狂地兴奋起来。 似乎在男人与男人之间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侵略性的、蛮横的、自私的,突破了她,把火焰向外引导,点燃所有蜡烛,把幽深的小径照亮了。 她闭上眼,轻轻地节奏舒缓地呻吟着,两只手在男人的前胸后背游动,她抓不住任何东西。 任何男人都是光滑的,光滑而又没有根基。 她飘起来,向上摇曳而上。 这时,电话铃讨厌地叫起来。 林雪茵猛然清醒过来,她知道,那一定是羊革。她犹豫着伸出手去,但电话的灼热烧伤了她。 吴明然似乎没有听见电话的响声,他已经完全迷失在她春雨飞溅的花园小径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