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就算是猎手,钓到更强大的敌人时,那可能就变成猎物了。 如果路过的是灵梦,米斯蒂娅说什么也不会恶作剧。 但是姜望舟也不是一般人。 虽然比灵梦弱不少,却也不是小夜雀能碰瓷的。 特别是适时启动的时间静止,能让他从刁钻的角度避开弹幕同时射击反应不及的敌人。 一场酣畅淋漓的符卡对决之后,姜望舟顶着被夜盲症收缩到只能看清眼前环境的视线和密密麻麻的弹幕,以一记体术右摆拳解决了小夜雀。 但是麻烦还没有结束。 “诶,你这个人类,把老板娘打趴了我们吃什么?” 幻想乡特有的嗜血观众们一开始兴致勃勃地看完了战斗。 等姜望舟抱着昏迷的米斯蒂娅落地时,一些还在等上菜的妖怪反应过来了。 “吃什么?当然是吃符……我给你们做吧。我可是白玉楼的厨师!” 面对几个实力未知的妖怪,姜望舟只能抬出幽幽子的名号,缩着脖子接管了烧烤摊。 他打赢米斯蒂娅也不是没有代价的,身上挨的弹幕打击可是让他见了血的。 这时候再和几个妖怪起冲突,恐怕没他好果子吃。 希望白玉楼的大小姐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吧。 身为资深吃货,姜望舟的厨艺还是不错的。 就算是头一次接触鳗鱼这种食材,他也在摸索加试吃之后,做出来了令他满意的效果。 “哇,居然还不错。” “虽然比老板娘差了点但是味道也挺棒啊。” “老板,再来一份。” 莫名其妙地,姜望舟成了夜雀烧烤摊的主厨。 后来的妖怪客人第一眼看见忙活的姜望舟还愣了一下,经过前面的客人解释,他们很快达成了统一意见:烧鸟店来了个新大厨。 并且味道似乎还不错,先点一份吧。 就这样,顾客越来越多,从未干过餐饮业的姜望舟不得不借助时停能力来应付源源不断的客人。 “老板,来一份烤八目鳗。” “好嘞,马上来……不对,你才是老板娘吧!快点回来干正事!” 醒转过来的米斯蒂娅坐在了姜望舟面前,脸上满是委屈。 “我莫名其妙被你打了一顿诶。” “什么莫名其妙?不是你想用致盲来害人我怎么可能揍你?” “我早就不吃人了啊,只是,嗯,招揽顾客?” “你自己也知道有问题就别用疑问句啊。” 米斯蒂娅确实没有多坏的心思,并非打算随手从路边进货个人类当食材。 她只是想把姜望舟引过来,然后上一顿用泥鳅以次充好的烤鳗鱼小挣一笔罢了。 姜望舟叹了口气,将一份烤八目鳗放在了米斯蒂娅面前。 “谢谢,我开动了。” 小夜雀拿起竹签,尝了一口。 虽然事先憋着一口气想狠狠批评一下,鳗鱼肉入口后还是歇了这份心思。 “还不赖嘛……” 吃完烤鳗鱼,两人交换了位置。 姜望舟面前摆上了一份烤鳗鱼和雀酒。 相比他烤的鳗鱼,米斯蒂娅的手艺当然更好。他端起竹制的杯子,就着明亮的火光,看见略混浊的酒液上飘着几颗米。 “为什么烧鸟摊不卖烤鸡肉?喂,我可是夜雀妖怪呢!我要让大家知道,烤鸟肉以外的美食也是很棒的。” 米斯蒂娅明显对鸟类料理极为抵触。 “如果有八目鳗妖怪对你不满意怎么办呢?” “她们应该上不了岸吧?” 太合理了。 一边吃着烤鳗鱼,姜望舟顺口问起雀酒的由来。 “……雀酒的来历?嗯,我想想。” 忙着料理的米斯蒂娅从口袋里掏出个笔记本看了两眼。 “雀酒就是麻雀叼来,存在截断的竹子中当做储备粮的米,混着露水经过时间推移发酵产生的哦。” “听起来和猴儿酒很像啊。” 野生的猿猴偶尔会把水果藏在树洞里,如果它们忘了这个小粮仓,水果就有可能发酵变成酒。 如果不及时采集就会变成腐烂的浓浆。 所以还是蛮稀有的。 姜望舟再喝了一口,入口除了酒精的辛辣,还有组分莫名的奇香。 “哼哼哼~只见~飞虫过~夜叉~万余多~♪” 他稍微有点开始赞同灵梦所说的,酒是神明的造物了。 不然无法解释鸟雀的无心之举如何产生天赐般的甘露。 在妖怪开的烧鸟摊上,吃着烤八目鳗,喝着奇妙的雀酒,听着夜雀的歌声,才是眼前魔幻场景的正确欣赏方式吧。 脑子里的想法随着酒精上头开始飞舞,灵感如点点星光涌出。 美中不足的就是米斯蒂娅的音乐审美明显有点粗犷过头了。 听着脑壳嗡嗡的歌声,夜色渐深。 食材耗尽前,小夜雀啪嗒地挂上了歇业的牌子。客人渐渐散场,最终只剩下收拾碗筷的老板娘和仍然坐在餐车前的姜望舟。 “营业结束咯~” 米斯蒂娅从餐车底下搬出钱箱,美滋滋地开始数着硬币。 “一,二,三,四……诶,一,二……” “行了行了你别点了我来帮你。” 姜望舟留在这可不是闲得没事干想和米斯蒂娅打二周目。 帮忙怎么能不结算工钱? 硬币在手中纷飞,姜望舟熟练地把钱币一摞摞码好,稍微心算一下就得出了营业额。 “那这份就是我的工资了,营业额的5%。” “诶……” 并没有因为小夜雀的鸟脑袋而欺负她,姜望舟取走了自己应得的数。 掰了手指算了半天,米斯蒂娅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惊讶前还是掏出笔记本看了看的。 “居然比上一次摆摊还要多诶。” “那样不是挺好的?” 小夜雀收好钱箱,继续哼着歌清理着桌椅。 喝多了雀酒,脑袋昏昏沉沉,却感觉怎么样也睡不着,身上精力多得没处使。 听着米斯蒂娅的歌声,姜望舟从随身空间里摸出吉他,撩拨着琴弦。 听到伴奏,小夜雀顿了几拍,找准旋律继续歌唱。 “芳林玉露催~花蕊金风触~♪” 夜雀的羽翼兴奋地扑扇起来,卷起秋夜的清风。 “永夜严霜万草衰~夜雀声声促~♪” 坏了,这家伙的文化底蕴突然提高了。 姜望舟按着琴弦,让声音戛然而止。 音乐经验+1。 米斯蒂娅踮起舞步,窜到了姜望舟身前。 “人类!要不我们组个乐队吧!” “我当歌手,你当吉他手,这样的夜晚会更加热闹哦。” “不是……你怎么还知道乐队啊。” “我听顾客们说过哦,外界的女高中生喜欢这个。” 似乎是对于自己喜欢的事,米斯蒂娅的鸟脑袋记得特别牢靠。 “不了,我怕晚上和你一起制造噪音被灵梦退治了。” “诶,怎么可能是噪音嘛。” 米斯蒂娅掏出笔记本。 “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我叫姜望舟,住在人里。” “明白了……” 在笔记本上画下只有小夜雀自己才看得懂的鬼画符,她慎重地收起了本子。 “一定要考虑乐队的事哦!” “……” 舒缓的下课钟声回荡在教学楼之间。 秋阳照耀下,空气却愈发寒冷了。来自北方的季风正在尝试主导着列岛的季节。 教室里沉闷的空气一扫而空,老师走后,学生们从课桌的束缚中解放,欢笑着呼朋引伴,团聚成一块块小群体,结伴着回家或是去社团。 在这些小群体外,也有被排斥在喧闹之外的人,孤零零地收拾着书本。尽管同处屋檐下,却泾渭分明地没有一丝交集。 早苗拎起书包,站起身。 她的桌子前站着几个女生。 只不过是背对着早苗在和她前桌的女生聊天打闹,嘻嘻哈哈地躲着同伴的挠痒后退一大步,撞在早苗的课桌上。 桌腿摩擦地面,发出了刺耳的怪声。 “不好意思!” 女生回过头,毫无诚意地随口说道。随即便忽视了早苗,继续和自己的朋友聊天。 早苗什么也没说,无言地摆正了课桌,静悄悄地向教室门走去。 班里其他人仿佛没注意到少女的离开。或许他们也瞥见了,只不过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习惯被当做透明人的早苗下了楼,走进了教导主任办公室。 “东风谷同学,有什么事吗?” 在早苗恭敬地问好之后,这个看起来不苟言笑的女人问道。 “我想请个长假。” 早苗从书包里取出一份请假申请书,递给了教导主任。 申请书并非打印文件,而是颇为古风地用毛笔写就。 末尾盖上的守矢神社的印鉴让教导主任不由得认真起来。 “神社里的一个仪式,需要我的主持。” “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教导主任收下了申请书,开始给少女签允许请假的回执。 “虽然之前也提醒过你,不过东风谷同学,还请注意一下出勤率。上学期你的出勤率就卡在死线上了。神社的工作重要,但还请稍微尊重一下学校的规矩。不然你可能要留级了。” “知道了,我会计算好时间的。” 虽然这么回答,早苗视线的焦距却没落在教导主任身上。 后者也没注意,提着笔签文件时还在继续唠叨着。 无非就是提醒一下她注意多参与社团活动。 这些话对于早苗只能是左耳进右耳出。 自从与自家神明长谈后,一股与尘世疏离的感觉萦绕着她的心头。 “回执拿好,到时候销假时交回我这。” “谢谢。” 与教导主任行礼告别之后,早苗走出办公室,随手把回执塞进书包,也顾不得这么干会不会弄破薄薄的纸。 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种事也无所谓了。 远方的操场传来了运动社团活动整齐划一的口号,音乐教室飘来了悠扬的琴声,嬉笑聊天声从她身边路过的学生们那传来,又随早苗的脚步而甩在身后。 直到走出校门,这些噪音才彻底消失。 沙沙沙…… 秋风鼓动着,冷意刺入骨髓。 少女紧了紧身上的制服,抬起头。行道树枯黄的叶片被拽下枝头,打着旋飘落,从早苗眼前飞过。 “已经秋天了,姜望舟,恐怕你……” 那个头发半白的大哥哥,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吧。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东风谷早苗,就被寄予厚望。 努力修行,学习一切巫女所需的知识。接受信仰,并修炼与之相衬的神德。 在其他孩子享受着被允许玩闹的闲暇时光时,年纪尚幼的早苗却必须开始主持神社的活动了。 自国中时代开始,少女更是为了招纳信仰,为神社忙前忙后。 课业只能保证最基础的出勤率,至于课外活动闲暇时间? 几乎一概没有。 上了高中之后,这种情况依然在持续。 尽管她的身份理论上来说在当地非常尊贵。 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会给守矢的巫女几分薄面。 但在信仰心稀薄的年轻人之间,早苗不过是一个每天不知道在忙啥,从不和任何人玩的孤僻家伙。 也就新年参拜时能见到舞起神乐的她? 尽管如此,几乎将青春年华奉献出去的早苗并没能得到她期望的未来。 信仰心的流失已经是无可挽回的时代大势了。 在蛮荒中走来的人类文明,曾经蒙受神明的庇佑,也承受神明的索取。 如今,科学的昌明技术的进步,使得人类将存续的力量寄托于自己手造之物上。 这样的现实,被确定了。 现实世界,正在排斥幻的存在。 曾经香火鼎盛的神社,如今门庭冷清。千年沉淀下来的,只有铭刻着过去荣光的恢弘古朴建筑。 巫女的努力并不能对抗时代的洪流。 精神恍惚的早苗,感受到了扑面的湖风。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湖边。 划过蓝天的飞鸟寂静无声,乌鸦撕扯着嗓子,猝然尖叫。 御柱沉默地定住湖水,涌起的湖浪轻轻抚摸着堤岸。 金色的阳光溶在水面,生生敲碎般不得相融。 曾映照于姜望舟眼中的风景在她看来萧瑟无比。 少女抓住岸边的栏杆,点滴晶莹划过脸颊,滴落手背。 “我是守矢的巫女,我不能哭。” 抓紧栏杆的手青筋凸起。 “不能……” 守矢的巫女,没有朋友。 一度拥有过的,一天的好朋友,生死未卜。 “为什么当时没留联系方式,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早点知道幻想乡的存在。” 扶着栏杆蹲下身,早苗痛苦地闭上双眼。 “我救不了你……” 在没有人的世界一角,少女放声大哭。 零碎的记忆涌过脑海。 更早的夏日,那个穿过鸟居的青年。 一晃而过的下午,少有痛快的闲聊。 招手告别的青年,和他渐渐消失的背影。 端坐在本堂上,自家的神明。 与身着巫女服的少女对坐。 “信仰心的日渐稀薄,已经不足以让我的存在支撑下去了。” “神奈子大人,您……” 惊讶的少女几乎站起了身,她强行压抑着情绪,恭恭敬敬地坐回原位。 “现世已经不可能收集到足够的信仰了,为了我们的存续,我计划着,将守矢神社搬迁到另一个地方。那里依然允许幻想的事物存在,自然允许我们这种借由期望存在的神明居住。” “早苗,无论如何,我需要一位巫女。” “我会永远追随神奈子大人的。” 少女低下了头。 静静地听着自家神明大人安排着一切。 守矢神社的搬迁,不是逃难。与其说是搬迁,甚至可以说是入侵。 神奈子大人将会把整座神社,连同旁边那座插着御柱的风神之湖一同带走。 搬迁的目的地,不是和平的世界。 既然允许借由信仰心存在的神明生活,自然会有攫取恐惧心生存的妖怪。 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引发些冲突。 但这并不会吓到神奈子。 在遥远的过去,她身为军神,可是率领军队,打了一场举世瞩目的战争。 区区搬家时清理一下新居这件事,还不被她放在眼里。 “搬迁的目的地,叫做幻想乡。” “那里依靠着幻与实的境界守护着,曾有许多在外界无法维持存在的神明和妖怪遁入其中,作为最后的避难所……” “幻想乡,可以说是被现实排斥的存在最后的安乐之地……” 神奈子说着,注意到早苗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早苗,怎么了?” “……没什么,神奈子大人。” 少女咬着牙,新得到的关于幻想乡的知识在脑海中串联,一下子让她想通了很多东西。 在那个夏天,自己的奇迹之力对姜望舟的病症束手无策。 此时此刻,她终于知道那不治之症的解药何在。 只不过,她再难找到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好友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朦胧的视线中,天地被不分彼此的金色所淹没。靠着栏杆的早苗用袖子胡乱地擦去泪水,却阻止不了自己的哭声。 “神奈子大人的情况已经岌岌可危,我不能任性来找你……” 因为我是守矢的巫女。 这是我的责任。 在身为巫女之外的部分,早苗无比地厌恶着自己。 恶心到想吐的程度。 在那一瞬间的下午共通了理解,自私自利地将那个人当做用以救赎自己的朋友,在被冷眼以待的一天天灰色日常中用以慰藉自己还有心灵之友……最后却对朋友见死不救。 因为,这是责任。 我是守矢的巫女。 早苗站起身,向着神社参道走去。 一如既往空无一人的神社,本堂之上端坐着一个女人。 看着泪痕未消的早苗走过来,神奈子楞了一下。 “神奈子大人,这是学校请假条的回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盯着没有高光的金色眼眸,神奈子长叹了口气。 就此,向着再无留恋的世界告别。 清除掉自己在世的一切音讯。 眼里只剩下自己的目标。 就此腾风而起,打破结界。 分开那常识的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