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星期,艾德第四次来到“贝丝夫人”位于里士满的庄园。 “贝丝夫人”从她和伊莉莎白因为十二年前的回忆而闹翻之后,没有再答应过她的见面请求,因为放在草帽里的小纸条一直都原封不动,她找不到伊莉莎白,也找不到“贝丝夫人”,心中的焦急和煎熬,可想而知。 第四次,艾德终于发现小纸条被拿走了,欣喜地在隔天中午来到“贝丝夫人”庄园,但是,迎接她的,却不是她的忘年之交“贝丝夫人”,而是…一位面目清秀的英格兰男子。 “您好,小姐,”英格兰男子看到她,从“贝丝夫人”经常坐的椅子上站起身,“在下弗兰西斯沃尔辛厄姆,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艾德怔怔地打量了沃尔辛厄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您好先生,请问,贝丝夫人不在吗?” “哦,您是格兰德斯小姐吧?贝丝夫人搬走了,我是她在伦敦的一个熟人,小姐…从西班牙的菲利普王储和玛丽女王大婚后,伦敦就越来越来乱,贝丝夫人她搬到了北方的一个城市…因为匆忙,所以她来不及告诉你,她给你留下来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沃尔辛厄姆说着,把伊莉莎白以“贝丝夫人”的语气写的信,递给了艾德。 艾德意外地接过信,打开一看,信纸上只有几句话。 “格兰德斯,我亲爱的孩子,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来到了英格兰北部的一个小镇上,对不起,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因为我的离开不能被太多的人发现,因为我丈夫的侄子是新教徒,他刚刚被玛丽女王关进了伦敦塔。时局纷乱,我若是再呆在伦敦,怕是也要受到牵涉,我的孩子,我在为你和你的家人祈福,上帝会保佑你们…亲爱的,我就在这里住下来,不会再回伦敦,我会一直想念着你,我可爱的小格兰德斯。” 艾德痛苦地把信合上,“再也不会回来…”这句话,第二次出现在给她的告别信上,第一次,是希瑟给她的离别信,第二次,是贝丝夫人……她的心好痛,当年读完希瑟的信后她哭了好多天,这一次…她又要为失去一位至交而再次哀伤落泪… “格兰德斯小姐,请不要难过,若不是如今国家内乱,伦敦危机重重,贝丝夫人也不会被迫离开的……”沃尔辛厄姆安慰道。 艾德用丝巾擦拭着不断落下的泪水,的确,因为玛丽一世政府和西班牙人的暴虐统治,她的不少邻居都不得不搬离伦敦…如今的伦敦,由于玛丽政府对物价的控制不力,残忍的清扫新教徒活动终日不断,所以大英的国力日况愈下。 玛丽一世如今对新教的清理不仅仅是在处死新教徒方面了,在西班牙的菲利普王储的建议下,玛丽女王下令关闭英格兰所有学校进行“教育大清理”,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被迫停课,所有和马丁·路德、哥白尼等人的学说有关的书籍都被玛丽女王下令烧掉,牛津大学的许多当年支持爱德华六世改革的教授都被玛丽女王下令处死或者流放,艾德亲眼看着她在牛津的英格兰同学上街抗议玛丽女王和加德纳大主教迫害牛津学者,然而这批激进的牛津学子要么被抓进伦敦塔,要么被皇家护卫队当场击毙…… 如今的大英王国,在玛丽一世的统治下,千疮百孔,满目苍然…来找艾德和尹纳德看病的老街坊们因为不敢随便上街做买卖,几乎都交不起看病的钱。 简郡主的死让玛丽女王更加暴虐无常,她曾经因为身体不适,对裁缝给她做的衣服不满意,在一分钟之内就流放了好几个有功的贵族。 乌云笼罩着不列颠岛,大英的百姓都战战兢兢地过着步履艰难的日子。 这样的情况,让艾德越来越担心多日不见的伊莉莎白,那天她就不该让伊莉莎白走的…… 她想找贝丝夫人倾诉她对伊莉莎白的担忧,可是如今,“贝丝夫人”也因为政治避难离开了伦敦…… “对不起,先生,让您见笑了。”艾德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歉。 “没关系,格兰德斯小姐,”沃尔辛厄姆很温和地说,“我知道…您为了什么事情而来…在下八岁后就一直跟着伊莉莎白殿下,殿下常常对我提起您,她让我转告您,她现在很好,请您不必担心。” 艾德不敢置信地看着沃尔辛厄姆:“伊莉莎白殿下?您认识她?真的吗?先生?那请您告诉我,殿下现在在哪?”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您,就像我不能告诉您贝丝夫人去了哪个地方…请您原谅。” “可是沃尔辛厄姆先生,我想要见殿下…”艾德一听到伊莉莎白的名字,晶莹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小姐,您以后会见到殿下的,但不是现在…以后您每天都可以到这个庄园里来,伊莉莎白殿下委托我以后每天都给您和您的家人带来她的问候,她很好,请您不要太担心了。” 艾德茫然地看着沃尔辛厄姆,心中凄然和暗淡交织着… 小庄园的二层小楼上,纱窗后,伊莉莎白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艾德的身影。 “格兰德斯,乖,回家去吧,在家里,和你的父亲一起,等我回来……” 伊莉莎白默默地想着,惆怅的柳眉蹙着… “大使先生,请你转告美第奇皇后,本宫谢谢她的美意,但是……她的建议,恕本宫无法采纳。” 辞职赋闲在家的剑桥大学校长威廉塞西尔爵士家中,伊莉莎白殿下坐在精致的沙发上,微笑着,对法国皇后美第奇派来的使者说。 “殿下…您不再考虑一下吗?”法国使臣问。 “是的,大使阁下。” “在下对殿下的决定感到非常遗憾,那么在下就此告辞,伊莉莎白殿下。” 法国使臣告退后,塞西尔爵士恭恭敬敬为伊莉莎白奉上上好的干红。 “殿下,这是您让臣做的财政报表,还有臣对于这几年的国家财政预算。”塞西尔爵士接着把一本厚厚的本子递给伊莉莎白。 伊莉莎白拿过本子,仔细地阅读了几页,塞西尔爵士出生于三代元老贵族塞西尔家族,他从爱德华六世时期就是枢密院的财务大臣,因为他是剑桥大学的高材生,对于理财非常有一套,所以伊莉莎白暗中请他仔细分析了爱德华六世时期和玛丽一世登基后大英的财政情况,整理好后上交给她。 “做得好,爵士阁下,”伊莉莎白笑了笑,把本子放在了桌子上,“这个东西,你有没有自己留一份?本宫想要你的这个本子。” “臣已经备案了另外一份,殿下想要,尽管拿走便是。” “塞西尔,本宫听说俄罗斯使臣昨天才求见你,是吗?”伊莉莎白饮了一口干红,问。 “是的,殿下,但是臣依照殿下的意思,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塞西尔爵士对伊莉莎白恭恭敬敬地回答着。 伊莉莎白笑了,如今玛丽和西班牙勾结,国内百姓对玛丽的政策一片怨言,俄罗斯趁机想“帮助”她发动政变;玛丽决定对法国动兵,美第奇皇后又很“好心”地提出要协助她推翻玛丽。 表面上,伊莉莎白对来奋勇相告要“协助”她登基的外国势力统一都是婉拒,她无一例外地对他们说,她是玛丽女王的妹妹,自然是必须忠心不二地拥护玛丽女王,发动政变是万恶不赦的事情,她不会做,所以请他们不要再为她“费心”了。 伊莉莎白殿下在各国使臣面前做出对玛丽一世“忠心耿耿”的姿态,让各国使臣都坚信,伊莉莎白公主不会背叛玛丽女王。 但是…伊莉莎白送走了使臣们后,就立刻私下“忠心不二”的面具……暗中搜集财务报表,向枢密院继续渗透力量,暗中慰问和救济受灾的百姓和伦敦街头的百姓,让军队中的爪牙观察西班牙人的动向… 谁都看不出来,伊莉莎白殿下要发动的,其实是“无声的政变”,因为伊莉莎白殿下知道,只有大英各族军民的支持,才能让她成为“无冕之王”……玛丽政府的暴行正在将玛丽女王无声无息地推向民意的阴沟里,时候一到,民众自然会暴动…那时候,不必她伊莉莎白亲自动手,玛丽一世和她的政府就得被愤怒的大英臣民推下台…… 拒绝外国使臣的“美意”,伊莉莎白殿下目的有二,一是让使臣们佩服她伊莉莎白·都铎“忠于国王”的崇高气节,二是她伊莉莎白不喜欢外国使臣借着“辅助”的名义,插手大英的内政,以免这帮人面兽心的政治禽兽在她登基之后,要接着“曾经的助手”之名,向大英王国肆意勒索…… 所以说,在错综复杂的欧罗巴政治舞台上,伊莉莎白殿下和她的宿敌娜塔莉娅大公,都是杰出的演员,她们两人对于政变的宗旨都是,绝对不允许外国势力插手。 “殿下…您…今天带的这条手帕,臣觉得很有意思…怎么会绣了这么有平民风格的花纹呢?”细心的塞西尔爵士突然问道。 伊莉莎白笑了笑,把手帕放到鼻子边轻轻嗅了嗅,这条手帕是艾德的,那天她要走之前,偷偷拿走了艾德一直带着的手帕,这一次,因为形势复杂,伊莉莎白知道很多天都不能和她的小未婚妻见面,所以,她要把带有艾德身上的暗香的手帕带着……这样她才能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凡事要一再小心,而且她此次“无声政变”,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因为,她的爱尔兰小妻子和岳父,还在伯顿街的家里等她…… “呵呵,是的…爵士,其实本宫一直都很喜欢绣着这种花纹的手帕…” 伊莉莎白殿下爱抚着艾德的手帕,暗有所指地回答着塞西尔。 “可是…这条手帕,看起来不是新的…这种手帕布做工并不精细,殿下金枝玉叶,这种手帕实在配不上您啊…”塞西尔仔细地看着手帕,说道。 伊莉莎白嘴边勾起一丝狡黠的笑容,威廉·塞西尔,一个能够在爱德华六世和玛丽一世执政期间都得到重用的剑桥大学高材生…他的观察力,果然是名不虚传呢… 艾德在家门口坐着,一个高大的巡街英格兰卫兵走了过来。 “男爵阁下,您看,格兰德斯小姐在这儿呢!”那个卫兵对身后说。 艾德抬起头,原来是伯顿街的卫兵哈里带着“留学意大利”的奥利弗·托马斯·霍华德公子到他家来了。 “您好啊,艾德小姐。”奥利弗公子有点脸红地向艾德打招呼。 艾德因为担心伊莉莎白的事情而无精打采,勉强对奥利弗笑了笑:“您好,奥利弗公子。” “艾德小姐,我回伦敦探亲来了,就想着顺道过来看看您和尹纳德先生。” 这段时间,虽然奥利弗公子不在伦敦,但是却经常写信给艾德,前十几封信,他向艾德讲了他在佛罗伦萨的留学生活,艾德觉得他是个心地蛮好的人,于是也写了回信请他的家臣送回给他,此时的欧罗巴,百姓往外国寄信是要受到严密监视的,但是霍华德家族在伦敦一直是望族,所以艾德觉得通过他的家臣回信,应该可以转交到佛罗伦萨去。 通信次数多了,艾德觉得奥利弗是个很好聊天的人,但是艾德知道,毕竟她对奥利弗的了解并不深,而且贵族往往要比平民复杂得多,所以她一般只跟奥利弗聊些无关紧要的大事,她的家人,伊莉莎白,伊顿公学,牛津,赫德福特的一切,她从不向奥利弗说起。 艾德把奥利弗请进了屋里,给奥利弗倒了一杯水,又端来她自己做的小糕点。 奥利弗吃了一口艾德做的土耳其酸奶味小点心,然后,突然对艾德说:“格兰德斯小姐,其实,这次我来…是有事相求的。” “什么事?”艾德坐下来,问。 “是这样的,小生一直非常佩服格兰德斯小姐的医术,而家父身体最近不适,所以小生就想请您到我的府里,给我父亲看看病。” 求治病人是医生的天职,艾德答应了,于是上了奥利弗的马车…… 不远处的小角落里,用大大的帽子盖在头上的蒙珐一直混在街头流民堆里,偷偷看着格兰德斯家门口…一见到艾德踏上了奥利弗的马车,奥利弗关好马车门离去,蒙珐就拍了拍身上脏兮兮的衣服,离开伯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