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母亲果然收拾了东西,带了衣物,打算去站上看我的父亲陪他待一阵子。 她还特意带了我父亲爱吃的腌菜腊肉,准备去给他做饭。 她是那么好的妻子。质朴平凡,温柔贤良。 大哥一早开车去上班了。 母亲打算乘公交。姐不让。她开车去送母亲。我说我一起去,姐没开口只是点点头。 二十分钟的车程。却都是盘山的公路,很不好走。 她开的很仔细。 母亲有些高兴又很担忧。林天瑜安慰了母亲。 我们晃悠悠的坐在车里。直到开到了那个铁轨旁的小站。 十几年来居然无一点变化。 唯独好一点的,真的栽了几株花草。 还是我母亲来栽植的。我父亲怕是无此闲心和情趣。 看看时间,才十点多。 我母亲下车,就有站上的一个工作人员来接。 是我爸爸唯一的两个下属其中之一。 叫王定,和我哥差不多年岁,来这里却七年了。 他很热情,见了我姐有些惊讶,但还是镇定。只说好久没看见天瑜了。 林天瑜笑着喊他王哥,多谢他关照我父亲。两个人客套了几句。 我母亲笑笑却不说话。 这个叫王定的,是个好人。一直把我父亲喊师父。 他是铁道子弟,从小和我们也都熟识。他的父亲和我父亲还是战友。 他小时候很爱来我家玩。 我母亲有一次一时高兴,还认他做了干儿子。 他看林天瑜的神情很不一样。有些欢喜,隐隐有些紧张,夹杂了一种自卑。 我父亲曾经也有意思让他们在一起。 不过王定却拒绝了。 因为我姐是个大学生,他只是个铁道上的工人。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我姐。 这件事就再没提过。后来大家都忘记了。姐出事后就更没人提。 王定大概自己都不去想了。 两年前,父母介绍,他娶了一个小学老师。就在后面的镇子上教书的。他把家也安在了镇子上。 我们在院子里叙旧,我想我父亲在楼上应该是清楚能听见的。他却没有出来。 我母亲叹口气,就吩咐我跟我姐回去吧,她在这里陪我父亲几天就也回去。 我姐妹提她要走的事。点头答应了。 我父亲打定主意不见我姐。 姐也不想在单位给他找麻烦。她开车带走了我。 我知道,她是鼓足了多么大的勇气,送我母亲来。 我那时候很想冲出去。 喊我的父亲。 喊他出来。 让他看看她。 可惜车子飞驰。一切都远了。 我窝在车子里。整个人混乱又难过。我的精神始终无法好起来。 林天瑜也不曾安慰我,她一直开着她的车。 我坐在她的身边,突然感觉离她十万八千里。 难受的我只想喊,又喊不出来,也不知道要喊什么。 心痛的我难以忍受。 我也不去跟她说话了,害怕更难过。 她在家的最后一天,依旧是陪嫂子打点店铺的事。 到最后,我嫂子笑了。似乎有了什么好主意一般,能让我哥回心转意。 时间就那么一分一秒的在过去。 晚上的时候。她去洗澡。 出来了,没和我说话,只是去了母亲的房间。 她有意避开我。 我想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突然间我有种念头,她回来了,还不如她不回来。那样我就可以永远想她,在心里还有一些期望。 也没有那种惊天动地的事。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我认识的非常清醒。 我们冷静的保持其中的距离。 双方都不必给对方添麻烦。 我躺在床上的时候,两手空空。 很想问问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我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 林天瑜就要走了。她和嫂子说过了。又给母亲打了电话。母亲惊讶,她安慰了母亲。老人才宽心。 她说她就在省城的单位。会经常回来看母亲,母亲也可以去看她。 母亲最终放下了心。 电话那头始终没有父亲的声音。 林天瑜挂了电话。 四年后,她回来了。不过是短短数十日。 家里又起了涟漪。 她一走,大概又会恢复到原来的生活。 她始终无法再融入这个家。享受多一点家庭的支持与温暖。 她付出了四年来累积的心血,挖空了她的心思,欠了很多人情债,应该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朝着家庭的大门冲击。 接纳她的,不过如此。 她像个虽败犹荣的战士。坚持了自己,也没有像人妥协。只是对方也不曾跟她妥协。 我甚至并不明白,顽固人到底在顽固些什么。 难道心里不会痛吗? 关于林天瑜与我,我不怪她,我此刻甚至是同情她的。她在为我好,她并不想我也来走她的路。她吃过太多苦,于是就不愿我再吃苦。 我那样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本来就是这样的结果。我要怪又怪谁。 我们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也许本来就没什么事发生过。 她开了车,去找田光她们,然后她们一起就回去了。 我又看见了苏湄。 她立在那里跟我打了招呼。 我突然有种冲动,想拉着这个陌生的女人,来倾吐心中的事。我想她应该是可以懂得我的。 我笑了笑,跟她们道别。 林天瑜最终还是下车,拉着我到了一旁。 她抱住了我,摸我的头发。 把我的脸贴在她最暖的脖颈,我听见她说,我走了。 姐。我喊了她。 她点头,身子发抖,还是道,别怨我。我只能是你姐。 我说我知道。我自己会想通。 她说我乖。 我一直都那么乖,不是吗。 她笑了,那件事后第一次,她没有什么负担的笑了。 我也笑了。 我突然觉得这样很好,就该是这样。 我们又回到了那种姐妹相亲的日子。 我恍然觉得自己犯了个大错误。 我对她的非分之想,也许根本就是个错误。就这样不是也挺好。反正她也不会结婚,她会一直是我姐。 做姐妹的,也是一种情。我们不能把这世上的所有感情都归类为爱情。 那样也是一种残忍和自私。 我只希望她好。 于是,她们就走了。 我愣愣站了好久,我嫂子才拉走了我。 一切好像又回复到了某种宁静之中。 我在回去的路上,和我嫂子第一次说了很多话。 说我哥小时候的事,说我们兄妹的事。 说我父母的事。 我嫂子也和我说了很多。 后来她就问我,问我是不是还讨厌我哥。 我说没有了。我不讨厌他。只是他不该那样。 嫂子想了想,有些为难才开口。 不是你哥跟老爷子说的。他无意中拿到你姐写给赵宸的信。但是他收起来了。 他为你姐好,跟你姐私下说过。我听见了。 我惊讶的看着我嫂子。 “那老爷子和我母亲怎么会知道?” 我嫂子摇头,说她也不知道。 她说你哥没怪你姐。只让她好好完成学业。将来有个好出路,别跟他一样。 我愣在那里。 四年来。我极少理会林陆珂。 对他不冷不淡。也从不要他给我的钱。 我一直以为是他把信给了老头子。 逼的姐没有路好走。 我问过他,他从来没解释过一句。任凭我不理他很久。 我一时头晕目眩。 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