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哈特王国曾有个小镇规模的封建领地,名为波瑟鲁。 如今已不复存在。 领地本身仍然存在,但是那名号在一个月前消失无踪了。 由于领地将被纳入女王直辖,不容那块土地继续冠以一度叛变的贵族家名。 而我玛蒂娜的母亲卡罗琳使老家波瑟鲁家沦落至此,是一个月前的事。 大肆宣泄对波瑟鲁家的憎恶与怨恨,甚至残杀了其他无关领地的无辜人民。 掠夺周遭地区,夺取钱财后试图出奔敌国,不断散播战火的火种直到最后。 最后无论是吾母卡罗琳、跟随她的领民,以及老家波瑟鲁家,一切都在憎恨的烈焰中澈底焚毁。 我以为我应该同样会被杀。 我是罪人卡罗琳的女儿。 在法律制度上是为了抑制犯罪,更重要的是为了抚慰被害者。 依照安哈特王国的连坐与缘坐原则,规定亲属与主从关系者一并受罚,而我玛蒂娜•冯•波瑟鲁是罪证确凿的罪人之女,被判处死刑也是天经地义的结果。 也因此,我的下场应是绞刑台,又或者是得到最起码的慈悲而死于斩首。然而…… 我现在却还在这里。 早晨时,我悠悠哉哉躺在床上,而且大概是为了驱除老鼠而养的猫就躺在我身旁,不时喵喵叫,而我甚至还有资格摸摸牠。 虽然我还不知道猫的名字,不过那也不重要。 我没来由地抚摸猫的肚子。 也没有其他用意,我接着拎起那只猫,检查两条后腿之间。 是母猫。 言归正传,我……玛蒂娜因为王室网开一面而保住了小命。 而赢得这结果的并非我自己,而是人称“愤怒骑士”的波利多罗卿。 他是王国的最强骑士,同时也是在这个男女比为一:九的世界中,身为仅此唯一的男性骑士却又立下超常战功的英杰。 是他救回了我这条性命。 “……这样的结果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我玛蒂娜•冯•波瑟鲁无从判断。 绝非厌恶。 对于为我请求宽恕的波利多罗卿,我毫无厌恶之情。 如果我敢说出那种忘恩负义的话,当场被人一剑砍死也没有怨言。 法斯特大人竟然在女王陛下面前为我这条性命求情。 莉泽洛特女王陛下可是安哈特王国的至高掌权者,也是领导者,而法斯特大人为了救我,不惜公然违抗女王陛下的判决。 将额头磕在石地板上,直到磨破皮肤,渗出鲜血。 甚至不惜呐喊着要奉还他在地狱般的战场上以性命赢得的荣誉……自己的褒状,只为了挽救我的性命。 我无法理解他为了我这么做的理由。 尽管如此,我还是明白法斯特大人不惜自身利益,救了我的性命。 如果有人因此嘲笑他,我就必须不惜一切杀掉那个蠢货。 我的性命等同是他捡回来的,只要他要我去死,我随时都可以献上性命。 为了杀死蠢货,也为了在必要之时自戕,我随身携带两种时候都能派上用场的短刀。 短刀上头刻着如今失去领地,肮脏得无法公然示人的波瑟鲁家纹。 波瑟鲁家已经落魄沦为区区的世袭骑士家,这是我少数的个人财产之一。 把手伸向就寝时也不离身的短刀并握住刀鞘过去无论置身何时何地,我都能行使自己立下的誓言。 那就是身为贵族,身为蓝血的觉悟。 这源自母亲给我的教育,曾经是我应当引以为傲的精神。 然而如此正当地教育我的母亲,却将她应当守护的波瑟鲁家与一切以憎恨的烈焰澈底烧毁。讽刺得令人不禁想笑。 “不好笑吧。” 至少法斯特大人没有笑。 不知为何,每当我提起母亲,他总是会皱起眉头。 法斯特大人似乎不喜欢我说母亲的坏话。 每次我咒骂母亲的行径,他抗拒的反应就如伤口被人触碰。 皱起眉头,真的就像个孩子一般抗拒。 他曾经清楚地问过我。 “她……你的母亲不爱你吗?她对待你的方式很过分吗?” 法斯特大人神情百般苦涩,如此问道。 所以我也诚实回答: “从来没有这种事。我想母亲确实对我付出过爱情。我一次也不曾受过严苛对待。但是,我的意见想必不同于世间的风评。无论我再怎么声张母亲的优点,只要她在别人眼中是坏人或狂人,那么就是如此。” 我嘟起嘴唇如此吐露。 你应该比谁都明白才对。 尽管我如此唾弃道。 但法斯特大人只是忧伤地低语:“这样啊。” 像是理解了一切般,他缓缓点了点头。 露出眺望远方的眼神,没有再多说什么。 所以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不再恶言批评母亲,也咽下了想问法斯特大人的话。 “请问法斯特大人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无法开口询问。 伸长双手举起猫。 那似乎是法斯特大人想避开的话题,要开口都显得困难。 所以我改为询问法斯特大人养的猫。 猫放松身子让我举起,不曾抵抗只回以一声猫叫。 回答是“喵”。 我把这般可爱的猫放回地面并站起身。 在我服侍的骑士主人起床前,我必须先起床。 现在的我既不是波瑟鲁家的继承人,也不是因连坐而准备赴死的少女。 我……玛蒂娜现在只是服侍法斯特大人的骑士学徒。